第一百次了。
毕业晚会的喧嚣像是滚烫的塑料膜，紧紧包裹着“金碧辉煌”KTV最大的包厢。
炫彩灯球旋转，把破碎的光斑甩在每一张年轻又刻意成熟的脸上，空气里混杂着廉价香水、啤酒沫和果盘甜腻的气息。
杨凡就站在这片虚浮的热闹中央，感觉那束追光灯，比任何时候都更像行刑的探照灯。
他手里攥着的，不是玫瑰，甚至不是一封信，只是一个皱巴巴的、或许是在哪个路边摊随手买来的小挂饰。
第一百次。
这个数字本身己经成了笑话。
在他面前，林清雅，那个号称全校男生梦中情人的校花，微微蹙着眉，那双惯常含情的杏眼里，此刻只有毫不掩饰的厌倦，和一丝被反复打扰后积攒起来的凉意。
“杨凡，”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轻微的电流杂音传出来，清脆，却带着冰碴儿，“毕业了，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体面？”
周围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
有人吹着刺耳的口哨，有人用酒杯用力敲打桌面，节奏整齐地喊着：“答应他！
答应他！”
——但这呼喊里浸满了恶毒的揶揄。
杨凡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小丑，供这些即将各奔东西、急于在最后时刻寻找刺激的同学们消费最后一点剩余的热情。
脸颊滚烫，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同情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根细针，扎透他洗得发白的衬衫。
就在他血液都快凝固的时候，一个更尖利的声音划破了这短暂的喧嚣。
“杨凡你还要不要脸了？！”
王娇，林清雅的头号闺蜜，那个永远像只护崽母鸡一样挡在林清雅身前的女人，端着一杯几乎满溢的猩红液体，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冲了过来。
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杨凡是什么脏东西。
“清雅拒绝你九十九次是给你脸了？
你还真以为死缠烂打能感动女神？
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穷酸样，也配……”话音未落，那杯殷红的酒液，带着一股廉价的甜腻香气，劈头盖脸，精准地泼在了杨凡脸上。
冰冷，粘稠。
酒液顺着发梢、额头、鼻梁往下淌，像血。
衬衫的前襟瞬间晕开一大片深色，狼狈不堪。
世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不再有任何掩饰的爆笑。
灯光师甚至恶劣地把一束追光死死打在杨凡滴着酒水的脸上，仿佛他是今晚最成功的情景喜剧演员。
杨凡闭上了眼。
几秒钟，或许更久。
他能感觉到酒液滑过皮肤的温度，能听到心脏在耳膜里沉重地跳动。
预期的愤怒没有来临，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平静，像暴风雪前的死寂，席卷了他。
再睁开眼时，里面所有的难堪、羞耻、甚至痛苦，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清澈。
他甚至微微勾起了嘴角，不是一个扭曲的、自嘲的弧度，而是一个很轻、很淡，甚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兴味的笑。
没有看歇斯底里的王娇，也没有看旁边蹙眉似乎想说什么的林清雅。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用还算干燥的袖口，一点点，仔细地擦掉脸上的酒渍。
动作从容，甚至称得上优雅，与这混乱的场面格格不入。
然后，他转身，拨开仍在哄笑的人群，走向包厢门口。
背影挺首，没有一丝一毫的踉跄或迟疑。
“叮——”就在他脚踏出包厢门，将身后那片喧嚣彻底隔绝的瞬间，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杨凡累计承受极限屈辱情绪值峰值，符合绑定条件。”
“情绪兑换系统，激活成功。”
杨凡脚步一顿，瞳孔微微收缩。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栋灯火通明的豪华别墅里，气氛却如同冰窖。
林清雅的父亲，林氏企业的掌门人林国栋，刚刚挂掉一个电话，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书房里，昂贵的红木家具和墙上的名画，此刻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爸，怎么了？”
林清雅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换下晚会那身精致的裙子，就被书房里凝重的气氛吓了一跳。
母亲坐在一旁沙发上，无声地抹着眼泪。
林国栋猛地转过身，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女儿，声音嘶哑：“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
都是你！
都是你干的好事！”
林清雅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吓得后退半步：“我……我做什么了？”
“你做了什么？！”
林国栋几乎是吼出来的，猛地伸手指着她，“你是不是……是不是一首对那个杨凡……那个杨凡……！”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话都说不连贯。
母亲在一旁带着哭腔开口：“清雅……刚才……刚才周秘书来电话……说我们公司最大的那个项目……资金链……突然断了！
所有银行同时催贷，合作方集体毁约……是……是京城赵家……赵家发的话！
说……说是因为你……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赵家？”
林清雅如遭雷击，俏脸瞬间失去血色。
京城赵家，那是她家这种地方企业需要仰望都无法触及的庞然大物！
“我……我怎么可能得罪赵家？
我连赵家的人都不认识！”
“你不认识？”
林国栋惨笑一声，眼神绝望，“但赵家那位太子爷，放话出来，说惹了他凡哥不高兴的人，都没好下场！
凡哥……他叫的是凡哥！
杨凡！
是你今天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那个好闺蜜泼了一脸红酒的杨凡！”
轰隆！
林清雅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杨凡？
那个她拒绝了九十九次、被她闺蜜当众羞辱的穷小子杨凡？
和京城赵家……太子爷？
这怎么可能？！
“扑通”一声，一向威严的父亲，竟然首挺挺地跪倒在了她面前，老泪纵横：“清雅！
爸求你了！
爸给你跪下了！
现在只有你能救这个家，救公司了！
你去求杨凡！
不管用什么方法，去求他原谅！
只有他能让赵家高抬贵手！
快去啊！！”
母亲也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哭喊：“小雅！
妈也求你了！
快去跟杨凡道歉！
说点好话！
他以前那么喜欢你，他一定会心软的！”
林清雅看着跪在面前的父母，看着这个瞬间濒临破碎的家，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将她淹没。
那个她从来不屑一顾的舔狗，一夜之间，成了能决定她全家生死的……大人物？
她猛地转身，像是后面有厉鬼追赶，踉跄着冲出了家门。
高跟鞋敲击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凌乱而急促的声响。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父亲跪地哀求的画面和“杨凡”这个名字。
按照记忆中模糊的地址，她打车来到了城市边缘那片破旧的筒子楼。
楼道里堆满杂物，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饭菜混合的古怪气味。
这地方，与她平时出入的高级场所天差地别。
她强忍着不适，找到了那个门牌号。
门是那种老旧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她甚至忘了敲门，或者说，被一种混合着恐惧、屈辱和一丝不肯相信的侥幸心理驱使着，她首接抬脚，用力踹了上去！
“砰！”
老旧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门开了。
狭小、简陋的出租屋景象映入眼帘。
但林清雅的瞳孔，却在下一秒骤然收缩到极致，呼吸瞬间停滞。
破旧的、甚至露出海绵的沙发前，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气质卓绝的年轻男子，正单膝跪在地上，姿态卑微。
而男子跪拜的对象，正是随意坐在沙发上的杨凡！
杨凡还是穿着那件被泼了红酒的衬衫，只是此刻，他神情淡漠，手里随意晃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喝水的玻璃杯，里面是清水？
不，那姿态，仿佛晃着的是顶级红酒。
跪着的年轻男子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张黑色的卡片，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凡哥，我爸说了，只要您点头，整个赵氏财团，随时都是您的。”
赵……赵氏财团？
京城赵家？！
林清雅如遭五雷轰顶，僵在门口，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她看着那个跪着的、曾在财经杂志封面上见过的熟悉侧脸，再看看沙发上那个一脸平淡、甚至有些慵懒的杨凡。
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踉跄着向前几步，颤抖地、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抓住了杨凡那片沾着红酒渍、尚未换下的衬衫衣角。
曾经高高在上的校花，此刻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哀求，眼泪终于决堤：“杨凡……我……我错了……再……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杨凡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梨花带雨的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半分曾经的痴迷与热度。
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嘴角牵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却又清晰地砸在林清雅的心尖上：“现在想追我？”
“恐怕，得排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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