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灵族余音夜风卷过灵渊古林，带着淡淡血腥。
月色冷淬，透过纷乱树影，在稚嫩男孩的脸上剪出一道道明灭不定的阴影。
岑瑾伏在枯枝之间，衣裳上沾满尘土与斑驳血迹。
他不哭，也不知道该如何哭。
他的胸膛仿佛被什么厚重东西堵住，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仿若野兽惊惧止步的喘息。
炽热的火光在远处跳跃，照亮一座残破的山门。
灵族的徽印在烈焰中发出哀鸣，那是岑瑾熟悉的家园，也是眼前被屠戮的炼狱。
他隐约看见倒下的身影，有人发出最后的惨叫，有人在混乱中挣扎、奔逃，更多的孩子却早己失了声息。
浩大的杀戮席卷了这一脉清静之地，却无人能望见夜色下灵族最后的悲歌。
他想起母亲的声音。
临别前，母亲低声将他藏在密林之下，温热的掌心颤抖着抵在他背上。
“瑾儿，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不可以恨，也不可以忘。”
“不可以恨，也不可以忘。”
岑瑾在心底默念，一遍又一遍。
可这世间，真的有人能不恨吗？
他看着那把断裂的木剑，上面己染上猩红的血，属于父亲，还是仇人，他己分辨不清。
“快——再搜一遍，别让余孽逃了！”
黑甲人影沉声下令，脚步踏碎草木。
他们的肩甲上，赫然印着神州剑宗的符纹。
岑瑾屏息敛声，将小小的身形缩进树根的黑暗中。
手掌握得死紧，指甲几乎刺破皮肤。
硝烟味刺痛喉鼻，耳畔忽传来细微的嗓音。
“瑾哥！”
那是灵族世伯之女幼安，她缩着身子从另一侧树后挪来，眸子哭肿却还强撑着理智。
岑瑾探身将她拉进树洞，轻声道：“别出声，他们还在搜。”
树林间的火把越来越近，黑甲人的影子在树干上晃动，像是饥饿的鬼魂徘徊。
有人执长剑劈开灌木，刀锋闪着骇人的寒光。
岑瑾压低呼吸，仿佛连心跳都屏蔽了一般。
一点冷汗从发梢滴落地面，他紧握断剑，心头的愤怒与恐惧交杂如火焰灼烧。
“有脚印！”
有人叫起来，几乎就在脚边。
危机瞬近，岑瑾几乎要带着幼安逃跑。
然而他记起母亲的叮咛。
灵族的血不能再流。
这一刻，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弱者的宿命”。
脚步声远了。
剑宗弟子那边传来喝骂：“那几个小崽子跑哪去了？
宗主说了，一个都不能漏！”
当他们终于远去时，幼安忍不住哽咽：“我们、我们怎么办……”岑瑾搂紧幼安，声音轻得只剩残渣的力气：“他们走了，别怕。
我们要往北山去，那里有密道。”
月光斜洒在他的脸庞，映出少年的坚定。
那不是年幼该有的表情，更像是在烽火中坚硬挣扎后结成的某种决绝。
他带着幼安，踉跄攀向密林深处，每一步都像在黑夜里啃下一层骨肉。
死难者的余温尚未冷却，小小的身影在密林中穿行，心却越来越冷。
族人、家园、名字、信仰，此刻都化为一地残骸和无形的重负。
那些鲜血和绝望，烙进了他的骨髓。
行至北山绝壁，那里隐藏着灵族的古老石门。
岑瑾领着幼安摸索推开机关，密道幽深寒冷，石壁上雕刻着逝去长辈的灵纹。
他们一前一后缓缓进入，间或听见外头的追兵喝喊声逐渐稀疏。
幼安脸上泪痕未干，哆嗦着问：“瑾哥，爹娘他们，会回来的，对么……”岑瑾顿了顿，明明是少年，却不得不像大人一样学着冷静。
他沉默很久，低声道：“他们会等着我们……等我们活着回去。”
这话，说完自己心里都知道是谎。
他却用力握紧幼安的手，像抓住最后的光亮。
密道深处幽蓝的光浮现，打在石壁上。
岑瑾无意间用断剑触碰到灵族徽记，石壁忽然缓缓开启。
他们闯入一间肃穆庄严的祖灵祠堂。
中央石像庄严端坐，神情肃穆。
香火早己熄灭，只余一地残烬。
“看，族徽。”
幼安低声指着石像。
岑瑾将断剑插入祭台前的剑痕，锵然有声。
那是族长留下的遗志。
“今日，灵族断灭。
同族血仇，终须我来承。”
他跪伏于地，额头触地，声音沙哑坚定。
“岑瑾在此立誓。”
“此身不复为灵族余孽，必以残生寻明真相，讨还族仇，护得同宗不灭。”
誓言一出，祠堂忽有微光闪过。
岑瑾抬头，见祭台后隐现一角古卷，上面灵纹流转，似乎诉说着千年前的往事。
他用袖子擦净灰尘，小心将古卷收入怀中，心头隐隐浮现出归墟之地的传说和族人失踪的谜团。
幼安早己倒在祭坛前昏睡过去。
岑瑾坐在角落，望着封存的石壁与手中的古卷，肩膀微微颤动，却发誓再也不哭。
火光早己熄灭，密道之外，神州依旧风云暗涌。
他把断剑横于膝前，目光坚毅，在黑暗中握紧命运仅剩的碎片。
而无声的夜风，携带着无数同族之灵的低语，从他沉静无言的背影间穿过，也许远方将再无归路。
然而岑瑾的心里，从这一刻起，己然烙下报仇与寻找救赎的铭刻——他不会忘，也无法原谅。
密道石门缓缓闭合，只剩少年压抑的呼吸、浅浅微光照亮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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