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西屋王秀兰剁排骨的“砰砰”声震醒的。
一睁眼,不是后世城里那间冬天漏风的出租屋,而是老宅东屋糊着旧报纸的天花板——炕沿边那道我当年生博远时,不小心用煤铲磕出的小豁口,还好好地留在那儿。
空气里飘着柴火和小米粥的香味,窗外传来儿子博远奶声奶气的读书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不是梦。
我真的回到了一九九三年,回到了那个把我一辈子都坑毁的盖房事前头。
“悦啊,醒了没?
赶紧起来舀粥!
等会儿送完博远上学,你还得去小学代课,别迟到了!”
婆婆的大嗓门隔着门帘砸进来,尾音里那点藏不住的算计,我太熟了——前世就是这样,她天天在我耳边念“盖房划算”,把我哄得晕头转向。
我猛地坐起身,摸了摸手腕。
银镯子还在,是我妈当年偷偷塞给我的陪嫁,后来为了还盖房的债,被我当给了镇上的当铺。
再低头看手,纤细、白净,没有常年在城里工地搬砖留下的厚茧和裂口。
炕梢的小被子里,博远正蜷着身子,脸蛋红扑扑的,额前留着我用剪刀给他剪的齐刘海。
他今年刚上一年级,书包还是我用他爸李刚的旧军装改的。
而我,林悦,二十三岁,在镇上小学当代课老师,家里在前头老宅地基上盖了间小店——那店是我用全部陪嫁钱盖的,前店后宅,本该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依靠,可前世……想到这儿,我心口像被针扎似的疼。
前世就是这时候,公婆天天在我和李刚耳边说:“趁我们还能动,帮你们把大房子盖起来,以后一起住,还能帮你们带博远、看店。”
我信了,掏空积蓄不算,还借了五万多的债,盖起了镇上最气派的砖瓦房。
结果呢?
公公把他的工资全偷偷补贴给了小姑子盖房,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地接济她。
博远上学要交三十块钱学费,我实在凑不出来,厚着脸皮跟婆婆借,她那脸色难看的哟,像是我借了她的命,反复叮嘱“尽快还,不然你爸该发火了”,却绝口不提她给小姑子的钱从来都是“不用还”。
债务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我和李刚天天吵架,感情越来越淡。
后来他在外面有人了,小店生意也垮了。
我带着博远去城里打工,最后还是离了婚。
博远跟着我受了太多苦,心里留下那么大的阴影,长大后别说结婚,连对象都不肯找……最让我恨的是,我那间用陪嫁盖的小店,最后也被婆家占了,动迁的时候,我连一分钱的份都没捞着!
“妈,你咋哭了?”
博远被我的动静弄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小眉头皱成了疙瘩。
我赶紧抹掉眼泪,把他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却格外坚定:“没事,妈是高兴。
博远,这一世,妈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咱们的店,咱们的家,妈都给你守得牢牢的!”
“悦啊,磨磨蹭蹭啥呢?
粥都要凉了!”
婆婆又在催了,这次的声音里多了点不耐烦。
我深吸一口气,帮博远穿好衣服,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人年轻、眼里还带着点前世没磨掉的懵懂,可我知道,我的心己经不是二十三岁了。
我在心里默念:林悦,从今天起,第一件事就是把店铺的产权弄明白,盖房的事,想都别想!
谁也别想再占我的东西,毁我的家!
我牵着博远的手走出里屋,正好撞见婆婆端着粥从灶房出来。
她看了我一眼,张嘴就来:“悦啊,昨儿跟你说的盖房事儿,你琢磨得咋样了?
你看这东西屋住着,多不方便,博远大了也得有自己的房间……”来了。
我握紧了博远的小手,脸上扯出一个平静的笑:“妈,盖房的事不急。
先不说店里的钱都压在货上,我那间小店是我娘家陪嫁盖的,我寻思着,先找村支书把产权明明白白写下来,省得以后有啥说不清的。”
婆婆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手里的粥碗晃了晃,洒出来几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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