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世纪结束以前，并不存在诸如精神病学这样的学 科。
虽然从古希腊时代开始就有个别医师看护过疯子，撰写 过相关的小册子，但是，作为一门学科的精神病学当时并不存 在，没有一群医师带着共同的身份感为之献身。
而且，除外科 外，也很少有其他专科曾存在过。
医学专科化的出现是19世 纪的现象。
不过，精神障碍本身一首为人们所熟知。
因为拥有部分 生物的和遗传的基础，精神疾病与人类的其他疾病同样古老。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精神混乱都埋藏在我们的神经系统里，但 有一些确实如此，是由于大脑自身化学物质的紊乱造成的。
因此，可以断定，人类社会一首知道精神疾病，一首有着对付 它的办法。
一个没有精神病学的世界生活在一个没有精神病学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在爱尔 兰，情况曾是这样的。
1817年， 一位来自爱尔兰地区的下议 院议员说：“没有什么事情比爱尔兰农夫小破屋里疯子的遭 遇更令人震惊了……当一个强壮的男人或女人得了这种病 时，农夫们不得不采用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小破屋内的地上挖 一个洞穴。
洞不够高，人在里面首不起腰。
洞上面装有隔栏，以防里边的人起身。
这个洞穴约1.5米深，人们在那儿给这 个可怜的活物食物，首到他死在里面。”
人们可以立即放弃任何有关这些过去疯子的罗曼蒂克的 想法：允许他们在村庄的草地上玩耍，或悠闲地在橡树的绿荫 下沉思。
在19世纪中叶以前，村民和小镇居民对那些与众不 同的人怀有一种恐惧，对与严格制订的规范不相一致的行为 专横地不予宽容地予以排斥。
欧洲的村民们生活在紧密组织 起来的朝夕相处的村落里，极为重视传承下来的社会角色、传 统所安排的习俗，以及受季节的变更所规定的日常生活。
人 们以最残忍和最无情的方式对待那些因智力和情绪的紊乱而 变得与众不同、背离了任何这些常规的人。
让我们来看一看 李尔王时代那些重症精神病患者的命运吧：可怜的衣不蔽体的人们，不论你们在哪里， 都得忍受这骤降的无情的暴风雪，你们无家可归，饥肠辘辘，衣衫褴褛，你们将如何逃避这样的季节带来的痛苦?²如果这些精神病患者被赶出他们的家庭和村庄，他们会 加入到沿近代欧洲早期道路流浪的乞讨的人群中去。
许多这 种“村庄白痴”是由分娩外伤(在佝偻病引起骨盆狭窄的时代 出现的延迟分娩)引起的精神发育迟缓或精神分裂症患者。
拄着拐杖的“傻瓜”是典型的插图形象。
但是，就平时与我们 在一起的疯子来说，他们的形象需要做细微的区分。
在英国 之外的地方，过去大多数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在他们出生的地 方有权得到收养和享受微薄的救济。
人们不会简单地将他们 赶走。
因此，是家庭而非社区必须要照顾他们。
在19世纪以 前，照看这些精神病患者是一个家庭的事情。
在我们己经逝 去的世界里，家庭看护是件可怕的事情。
米勒(Anton Müller) 在1798年成为维尔茨堡皇家朱利叶斯医院(Royal Julius Hos- pital) 精神病学方面的领导，他报告了一些新收容的患者的情 况：“有一位16岁的少年在猪圈里躺了许多年。
这个猪圈在 他父亲——一位牧羊人的棚屋里。
他己经丧失了西肢和大脑 的功能，以致像动物一样用嘴来舔食碗里的饭菜。”
当起初由 家庭看护的患者被送进医院时，米勒照例会发现他们“背都 被打得青紫，带着沾满血污的伤口”。
一个男人被他的妻子 用链子拴在他们家的墙上五年，己丧失了腿的功能。
从维尔 茨堡收容院出院的患者们，当被村里人发现时，孩子们会追着 他们大喊：“瞧，怪人来了。”
³这些报告在各方面都代表了那 些年里精神病的家庭看护情况。
这种状况一首持续到了19世纪。
在19世纪70年代，瑞 士法语区弗里堡州的官员们在引进收容院前曾实施了一次精 神病患者人口普查。
调查人员简首无法相信他们的眼睛。
在 他们认定的164名精神病患者中，有1/5曾被拘禁在家中，通 常关进不能取暖的房间和牲口棚子里，“狭窄、黑暗、潮湿、散 发着臭味”。
据说两个被关进畜栏里的人，“躺在沾满他们粪 便的麦秆上，苍蝇爬满他们的脸。”
⁴卡拉代克(Louis Caradec) 是一位退役的海军外科医师，在布列塔尼开业。
正如他在 1860年就附近村庄情况所谈到的那样，“在我们乡下，人们仍 抱有荒唐的偏见。
舆论认为有疯子的家是不体面的，不愿意 把他们送进收容院。
这是促成我们乡下人仍把如此可怜、受 尽折磨的人留在家里的最主要理由。
假如这个精神失常的人 是安静的，人们通常会放他西处去跑。
但是，如果他变得暴躁 或烦人，人们会把他囚禁在畜栏的一角或一个隔离的屋子里，每天送食物给他 …… ·这种事在乡下司空见惯，在被当局知道 前，这种(拘押)罪行也许己经持续好多年了。”
在英格兰，这样的患者如果没有被囚禁在家里，可能就被 拴在福利作坊或救济院的柱子上。
珀费克特(William Per- fect) 医师在肯特州西莫灵经营一所小的养护院，他回忆起 1776年被Friendsbury 教区工作人员叫去，看“一个被他们关 在福利作坊里的躁狂的人……借助一个U 形钉和一个铁环， 他被束缚在地上，铁环与脚上的一副镣铐牢牢系在一起，手铐 铐住了他的双手”。
他被接纳进社会了吗?透过窗子上的横 木，“络绎不绝的参观者指点着这个患者，愚弄他，激怒他。
他被迫用几样灵巧的本领做表演，娱乐大众……如用脚趾把 线穿入针孔等。”
在这种特殊看法里，即“前工业社会”温和 而有爱心，社区看护也不过如此。
正如新英格兰的社会改革家迪克斯(Dorothen Dix)在 1 9 世纪40年代早期所发现的那样，在新大陆，情况并不是更好。
当时，她辗转于马萨诸塞的乡村地区，调查当地人对“那些精 神失常的可怜人”的安排。
在林肯，她发现“一位妇女被关进了笼子里”。
在梅德福，“一个受监视的白痴被锁着，另一个在封闭的 畜栏里呆了17年”。
在巴恩斯特布尔，“西位妇女被关进畜栏和牲口棚；我确 信两个被锁着”。
在马萨诸塞州，并不是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被监禁在家 里。
一些人在济贫院里睡大觉，正如迪克斯发现的那样，“躺 在铺满稻草的木床上，默不作声”。
在丹弗斯，远在迪克斯到 达济贫院之前，她就察觉到一位以前曾经很体面的年轻妇女 发出的“野性呼叫，时断时续的粗俗歌声、咒骂和猥亵话语”。
她被认为“无法医治”而被附近的医院送了回来。
当时在丹弗斯，这个女人站立着，正敲打着她那狭小而肮脏的笼子的横 板，“一副令人厌恶的样子……久未洗浴的身体穿着破烂不 堪的脏兮兮的衣服。
虽然除一侧外，其他各侧都通风，但空气 极其恶臭，除非只是一会儿，否则要呆在那里而不退出来呼吸 外面的空气，简首是不可能的。”
这些轶事所描述的并不是所有情况中最极端或最奇异 的；它们是收容院出现以前严重的精神病患者典型的境遇。
在一个没有精神病学的世界里，与其说人们宽容或放任这些 精神疾病，不如说对它们的处置是粗暴的和缺乏同情心的。
在治疗性收容院出现以前，对那些所谓的偏离资本主义价值 的不正常的人来说，并不存在什么黄金时代，也不存在什么田 园诗般的避难所。
任何另外的主张都是在做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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