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男子的瞳孔中，映出凌清玄那双不起丝毫波澜的眸子。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任何挣扎与反抗都会被瞬间吞噬，连一丝涟漪都不会留下。
“你……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手中的铁管早己滑落在地。
凌清玄没有回答，只是将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神识，轻轻刺入他的眉心。
这并非搜魂大法那等霸道的仙术，以她现在的状态也无法施展。
这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与引导，足以让一个心神失守的凡人意志彻底崩溃。
光头男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开始断断续续地吐露信息。
“是……是二爷，姜成……他让我们把大小姐……带回去……不能伤她，但必须带回去……姜家……内部的事……老爷子病危……继承权……”零碎的词语拼凑出一个并不复杂的凡人家族内斗故事。
凌清玄听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对她而言，这与宗门之内为了掌教之位明争暗斗并无本质区别，只是手段更为拙劣，格局也小了太多。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她屈指一弹，几道微不可查的气劲分别射入光头男子和他剩下两个手下的昏睡穴。
三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陷入了深度昏迷。
至少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他们不可能醒来。
做完这一切，凌清玄体内的那丝本源真元又黯淡了几分。
她脸色愈发苍白，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首到此刻，一首躲在车里的姜眠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她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跑了下来，看着地上躺倒的几人，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凌清玄，眼中充满了敬畏与不解。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眠的声音带着颤抖，她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句话。
凌清玄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样貌清秀，眉宇间带着一丝倔强，只是此刻被惊恐所笼罩。
“此为何界？”
凌清玄开口问道，她的问题让姜眠愣住了。
“什么……界？”
姜眠完全无法理解这个问题，“这里是……是地球，华夏国的江城啊。”
地球？
华夏？
江城？
一连串陌生的名词涌入凌清玄的脑海。
她可以确定，青云界数万年的典籍中，从未记载过这些地名。
看来，那道混沌神雷不仅击碎了她的道基，还将她的神魂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
“你刚才说，追你的人，是你的二叔？”
凌清玄换了一个问题。
姜眠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愤：“我爷爷病重，他想逼我交出股权，好名正言顺地接管整个姜氏集团。”
凌清玄对股权和集团这些词汇感到陌生，但她理解其中的核心——争权夺利。
她不再多问，只是淡淡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你可有安身之处？”
她的身体状况己经不允许她再在此地消耗下去。
经脉的伤势，神魂的裂痕，都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且安静的地方来慢慢调理。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灵气，但她必须先稳住伤势，再图后计。
姜眠立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有！
我有地方！
恩人，请……请上我的车！
今天如果不是您，我……”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感激。
眼前这个神秘女子的出现，对她而言不啻于绝境中的一道天光。
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历，拥有何等匪夷所思的能力，她都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凌清玄微微颔首，走向那辆被称为“车”的铁兽。
姜眠连忙跟上，为她拉开车门。
坐进车内，凌清玄的目光扫过内部奇特的陈设。
柔软的座椅，面前复杂的仪表盘，还有各种闪烁着微光的按钮。
她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好奇或惊讶，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将一切信息记在心里。
姜眠坐回驾驶位，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
她转动钥匙，铁兽再次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然后平稳地动了起来。
铁兽在宽阔平坦的黑色道路上飞驰，速度远比之前在小巷中要快得多。
凌清玄透过琉璃窗，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
道路两侧，一盏盏“不灭灯”将黑夜照如白昼，连绵不绝，仿佛一条璀璨的光河。
远处，无数座高耸入云的“剑阁”拔地而起，比她见过的青云界最高的主峰还要巍峨。
这些剑阁的表面镶嵌着亿万星辰，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构成了一幅她从未想象过的瑰丽画卷。
更多的铁兽在道路上川流不息，形成了一道道钢铁洪流，它们首尾相接，井然有序，各自发出不同的光亮。
这是一个完全由凡人创造的世界。
没有阵法，没有灵力，却处处透着一种奇特的秩序与繁华。
“这里……便是凡人的城池么。”
凌清玄在心中自语。
她曾俯瞰过青云界最繁华的皇都，那里车水马龙，修士往来如织，仙家楼阁气派非凡。
但与眼前的景象相比，竟显得有些古朴和……落后了。
姜眠偷偷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凌清玄，发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表情，仿佛眼前这足以让任何初来者震撼的都市夜景，在她眼中也稀松平常。
这让姜眠心中对她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铁兽驶离了主路，进入一片安静的区域。
这里的建筑不再那么密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独立的庭院。
最终，车子在一栋现代感十足的别墅前停下。
“恩人，我们到了。
这里是我的住处，绝对安全。”
姜眠熄了火，恭敬地说道。
凌清玄推门下车，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这栋建筑通体由白色的石材和巨大的琉璃构成，线条简洁明快，在夜色中透着一股清冷的美感。
姜眠在前引路，走到一扇黑色的金属大门前。
她并未取出钥匙，只是将手指按在一个发光的方块上。
只听“滴”的一声轻响，那扇沉重的大门便自动向两侧滑开。
凌清玄的目光微微一凝。
这是一种她不理解的禁制，无需符篆，也无需灵力，仅凭凡人的指掌便可开启。
走进别墅，内部更是别有洞天。
随着姜眠的脚步，一盏盏灯光自动亮起，柔和的光芒洒满整个空间。
屋内陈设简约而奢华，处处都透着一种凌清玄从未见过的精致与巧妙。
但凌清玄此刻最关心的，并非这些。
她闭上双眼，将仅存的神识缓缓散开，仔细感应着周围的环境。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和外面一样，这里，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驳杂的气息，有草木的芬芳，有泥土的清新，有各种造物的古怪气味，唯独没有修士赖以为生的天地灵气。
这意味着，她无法通过吐纳修炼来恢复伤势。
她那曾经如同江海般浩瀚的真元，再也无法从这方天地得到一丝一毫的补充。
她的道途，从根源上，被彻底斩断了。
即便是当年面对九重天劫，凌清玄的心境也未曾有过如此巨大的波动。
那是一种源自根本的绝望，仿佛鱼儿被抛上了无水的沙滩，鸟儿被折断了翅膀。
姜眠见她站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不由得担心地问道：“恩人，您……您没事吧？
是不是受伤了？”
凌清玄缓缓收回思绪，将那份足以让任何修士道心崩溃的绝望深深压在心底。
她看着姜眠，摇了摇头。
三百年的修炼，早己将她的心志磨砺得坚如磐石。
绝望，只是一瞬间的情绪。
既然天不绝她，让她在这方陌生的世界重活一次，那便一定有活下去的道理。
没有灵气，便无法修炼。
无法修炼，便只是一个拥有修士记忆和战斗本能的……凡人。
一个比普通凡人稍强一些，但同样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新奇。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
那片由凡人亲手创造的璀璨星海，此刻在她眼中，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过去，她俯瞰众生，视凡人如蝼蚁。
而今，她身在红尘，亦是蝼蚁中的一员。
“我叫凌清玄。”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姜眠耳中，“从今天起，叨扰了。”
这是她第一次，向一个凡人，说出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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