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铜盆里那点微弱的火苗终于不甘心地摇曳了几下，彻底熄灭了，只留下一缕青烟袅袅。
嬴政甩袖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格这才感觉全身力气被抽空，整个人像摊烂泥一样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早就把内衫湿透了，黏腻腻地贴在身上。
赵姬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慵懒地倚在锦榻上，红唇微勾，凤眸半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
她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过来，替本宫更衣。”
嫪毐一个激灵，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虽然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回来，但这位太后娘娘的气场实在太强，不伺候？
那是不可能的！
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拿起榻边一件轻薄的罗纱外衣，动作僵硬得如同第一次上解剖课的学生在摆弄人体模型，生怕弄坏了什么贵重零件。
赵姬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哟，这手抖得……昨晚上可没见你这般老实巴交。”
嫪毐咽了口唾沫，努力挤出更真诚（谄媚）的笑容：“回太后，昨夜……昨夜是臣被太后您的绝世风华迷了眼，一时忘形。
方才王上天威凛凛，臣一时胆怯，失态了，失态了。”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能一样吗？
昨晚是不知道死期将至，现在是刀架脖子上跳舞！
“呵……”赵姬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不再看他，起身赤着雪白的玉足，娉娉婷婷地走向殿中的铜镜。
摇曳的烛光将她玲珑有致的身影投在镜中，鬓发微乱，肌肤胜雪，那慵懒中透出的风情，比昨夜更添了几分旖旎。
嫪毐心里的小人儿又开始蹦跶：妖孽！
这绝对是个披着美人皮的妖精！
还是随时会吃人的那种！
然而，他刚把那件外衣给她披上，还没系好带子，殿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清朗却带着明显戏谑腔调的声音响起：“太后、王上，请恕臣唐突。
臣李斯，求见。”
声音不高，却像根针一样扎进李格的耳朵。
嫪毐的心猛地一沉，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斯！
吕不韦的头号心腹谋士，未来的大秦丞相！
这家伙现在虽然只是个郎官，但名声在外，出了名的智计百出、滑不留手，人称“人精”。
他这时候跑来，绝没好事！
赵姬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场面更有趣了，随意地挥了挥手：“宣。”
殿门再次被推开，李斯不紧不慢地踱步进来。
他一身青色布袍，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意，眼神却像两把小刷子，飞快地在殿内扫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李格身上，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方才在殿外，听闻里面正讨论什么‘格物之理’，臣一时好奇，心痒难耐，特来请教一二。
不知王上、太后可否允准？”
他说话间，还朝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站在一旁的嬴政微微躬身。
嫪毐心里警铃狂响：卧槽！
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老狐狸绝对是来拆台的！
吕不韦这老小子动作真快！
嬴政面色冷肃，负手而立，并未言语，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
他身后的卫尉以及几名身着儒袍、面容古板的老者（显然是随行的博士儒生）也跟着鱼贯而入。
原本空旷的寝殿瞬间显得有些拥挤，气氛也一下子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赵姬斜倚在榻边，单手支颐，一副“有好戏看”的悠闲姿态，显然不打算阻止。
·李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目光锁定在李格身上，语气温和得像在拉家常：“既然这位……嗯，内侍，自称身怀才学，不如就为大家解一段圣人之言如何？”
他故意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李格瞬间紧绷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地抛出那个经典陷阱：“‘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不知此句，内侍当作何解啊？”
卧了个大槽！
嫪毐差点没把心里话首接喷出来。
这不是坑爹界的顶级命题吗？
解不好就是同时得罪太后（女子）和王上（远之则怨的君王），外加一群酸儒！
果然，那几个老儒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齐齐怒视李格，眼神里充满了“你敢乱解试试”的警告。
李斯则好整以暇地笑着，那表情分明在说：坑己挖好，请君入瓮。
嫪毐的脑子瞬间高速运转，CPU都快烧了。
现代网络上对这句话的各种解读（包括恶搞的）在脑海里翻腾。
豁出去了！
与其被坑死，不如……放飞自我！
他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腰板（虽然腿还有点软），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豪迈”：“诸位！
圣人之意，岂是字面这般浅薄！
‘女子与小人’者，非是贬低，实乃警世恒言啊！”
此言一出，不仅那几个儒生愣住了，连李斯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
嫪毐声音洪亮，目光炯炯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圣人这是在告诫咱们世人——女人和小人物，那是天底下最难伺候、最需要琢磨透的存在！
你亲近点吧，她嫌你烦人、碍事、没分寸（不逊）；你稍微疏远点吧，她又怨你不关心、冷淡、没良心（则怨）！
轻则跟你使小性子、哭哭啼啼，重则跟你翻脸、背后捅刀子！
可你要是能摸清她的门道，懂得‘因材施教’，投其所好，嘿！
那她就能变成你最大的助力！”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个转身，对着赵姬就是一个深揖到底，语气夸张又带着点谄媚：“太后！
您请看！
昨夜臣就是琢磨透了‘安神’之理，才献上安神香解您烦忧，此乃格物之妙用！
方才那‘摩擦生火’之术，亦是格物之明证！
所以圣人之言，哪里是贬低？
分明是在提醒咱们——没点真才实学，连亲近讨好都要看脸色；可要是有真本事，懂得‘投其所好’，就算是‘女子与小人’，也能成为咱们建功立业的左膀右臂啊！”
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解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几个老儒生目瞪口呆，指着李格“你…你…你…”了半天，气得胡子首翘，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嬴政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咀嚼他话里的意思，眼神里透着一丝探究。
卫尉握着剑柄的手都紧了紧。
赵姬起初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小腹“噗嗤…咯咯咯…”地笑弯了腰，花枝乱颤：“哎哟……哎哟喂……你这刁奴！
嘴皮子可真够利索的！
居然能把圣人的金玉良言，拐弯抹角地绕到本宫头上来！
哈哈哈……”嫪毐心里偷偷抹了把汗，见太后笑了，胆子又肥了几分，赶紧趁热打铁：“太后明鉴！
臣昨夜彻悟，世间万物，飞沙走石，花鸟虫鱼，皆有其运行之理（物理）。
只要细心观察，体悟其理（格物），便能破解困局，无往不利！
圣人此言，绝非贬低女子，实则是教我等世人：要懂得‘因材施教’，更要懂得‘投其所好’！
这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
李斯眯起那双精明的眼睛，轻轻拍了拍手，语气带着几分揶揄：“有趣，着实有趣。
能将圣贤之言解得如此……嗯，通俗易懂，乡野俚语一般，倒也是别开生面。”
“乡野俚语怎么了？”
李格脸皮厚如城墙，梗着脖子道，“能帮人活命、能解困局、能让太后开心的道理，那就是好道理！”
赵姬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止住，指着李格对嬴政道：“王儿，你听听！
本宫就喜欢他这张能把死人说活、活人气死的巧嘴！
留着吧留着吧，给宫里添点乐子也好。”
嬴政冷冷地瞥了李格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但最终只是淡淡吐出一句：“姑且留用，以观后效。”
算是给这场闹剧定了性。
李斯微微一笑，躬身道：“王上圣明。”
眼神却更加深邃地扫了李格一眼。
那几个老儒生气得脸都绿了，嘴唇哆嗦着，但王上和太后都发话了，他们也只能把满肚子“有辱斯文”、“离经叛道”的斥责硬生生咽了回去，愤愤地甩袖。
赵姬懒洋洋地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殿内重新只剩下她和李格两人时，摇曳的烛光将她眼底那份玩味和深意映照得格外清晰。
她再次轻轻勾了勾手指，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过来。”
李格刚松下去的腿肚子又有点发软，硬着头皮，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
赵姬伸出纤纤玉指，带着醉人的芬芳，缓缓拂过李格的颈侧，低声轻笑，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你这张能颠倒黑白的嘴啊……本宫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用才不浪费。”
那语气，三分慵懒，七分掌控，像在把玩一件新得的、颇有意思的玩意儿。
嫪毐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咚咚咚地敲着胸腔。
心里的小人儿在疯狂呐喊：苟住！
一定要苟住！
只要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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