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没完没了。
陈默关掉花店最后一盏灯，将“营业中”的牌子翻到“休息”那一面。
玻璃门外，城市浸没在湿漉漉的霓虹里，雨点敲打着门楣，声音单调而压抑。
他的“闲人花店”和它的名字一样，透着一种无人问津的闲。
位于老城区这条即将被遗忘的巷子深处，生意比窗外这场秋雨还要冷清。
父母留下的这点产业，以及那点微薄的存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殆尽。
也许再过几个月，连这间铺面的租金都会成问题。
他叹了口气，转身开始每日关店前的最后清点。
目光扫过一排排略显稀疏的绿植，大部分都无精打采，和他这个人一样，缺乏一点鲜活的生气。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墙角架子底层那盆刚收来没多久的多肉。
那是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品种，通体呈现一种不祥的枯黑色，叶片干瘪萎缩，像被火烧过一样。
送来的人说是在老宅屋顶发现的，觉得形态奇特，但眼看是活不成了，便半卖半送丢给了他。
陈默本来还想试着救一下，现在看来，是彻底没希望了。
他伸手想去把它拿下来扔掉，指尖刚触碰到那枯黑的、带着尖锐萎缩叶尖的叶片，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传来——竟是被划了一道小口子。
“啧。”
陈默缩回手，一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恰好滴落在下方那株多肉枯黑的叶片上。
几乎是同时，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击中了他。
不是低血糖的那种虚弱，更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视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耳边响起一阵短暂的嗡鸣。
他扶住旁边的花架，甩了甩头。
是太累了吧？
他想。
最近为了节省开支，连晚饭都常常凑合。
再看那株多肉，血珠落在上面，迅速被那枯黑的表面吸收，没留下什么痕迹。
陈默没太在意，只当是自己不小心，草草用纸巾擦了擦手指，便将那盆注定要扔掉的多肉随手塞进了仓库角落一个堆满杂物的纸箱里，然后锁门离开。
他并不知道，那个雨夜，有些东西己经悄然改变。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透过花店玻璃门上的薄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陈默像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来到店里，准备开门迎客——尽管大部分时间，“客”只有隔壁偶尔来串门抱怨生意难做的杂货店老板。
他习惯性地先去仓库整理。
当他搬动那个纸箱，准备将里面一些用不上的旧花盆清理掉时，一抹异常鲜活、甚至有些刺眼的绿色，猛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是昨天那株枯死的多肉，但它现在，完全变了模样。
枯黑色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翠绿，肉质叶片饱满肥厚，层层叠叠，如同用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
在叶片中心最嫩的地方，竟然凝结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在从仓库高窗透进来的阳光下，折射着微光，散发出一缕极其清淡、却让人精神一振的奇异香气。
陈默僵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这不可能，他清楚地记得，昨天这株植物己经死得透透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一夜之间，起死回生？
还变得……如此诡异？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纸箱里捧出来，放在工作台上。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饱满的叶片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浮上心头。
不是触感，更像是一种……模糊的感应。
他仿佛能“感觉”到这株植物体内流淌着的、旺盛到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如同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是错觉吗？
他猛地转头，看向店里那几盆状态不佳的植物——一盆叶子耷拉着的绿萝，一盆叶片发黄的吊兰，还有一盆因为浇水过多有些烂根迹象的仙客来。
他走到那盆绿萝前，集中精神，尝试着去“感受”。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植物本身。
但当他回想起昨天触碰那株多肉时的眩晕感，以及此刻体内隐隐流动的一丝微热时，一种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干渴”意念，竟然真的从绿萝的方向传递过来。
陈默瞳孔微缩。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昨晚无意识的样子，将手指轻轻放在绿萝有些发蔫的叶片上，努力引导着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暖流，向指尖汇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他快要放弃，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压力过大产生的臆想时，变化发生了。
那盆绿萝下垂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坚定地挺立了起来。
原本有些暗淡的叶色，开始焕发出油润的光泽，甚至有几处叶腋，冒出了极其细小的、嫩绿的新芽，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
陈默收回手，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感到一阵轻微的虚弱，像是慢跑了几百米。
他看着眼前这盆生机勃勃的绿萝，又看了看工作台上那株变得晶莹剔透的多肉，最后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震惊、茫然、恐惧，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如同野草般疯长的狂喜，交织在他心头。
他获得了某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能力。
几乎是本能般的，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迅速将那株变异的多肉重新藏回仓库最隐蔽的角落，用其他杂物仔细盖好。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打开店门，洒水，擦拭叶片，将一切恢复原状。
阳光依旧明媚，巷口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和行人的交谈声，世界一切如常。
但陈默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不同了。
他的平凡、窘迫，甚至有些绝望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拐上了一条未知而隐秘的岔路。
他站在花店门口，看着街上熙攘的人流，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藏在人群中的……异类。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眼神复杂。
这条路，该怎么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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