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影区没有天空，只有一层由管道、线缆和金属支架交织而成的“天花板”。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从缝隙中漏下，在潮湿的地面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倒影。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霉菌和廉价合成食物混合的奇特气味，与天穹区经过精密过滤的空气截然不同。
凌夜拉了拉衣领，试图将自己藏得更深一些。
在这里，他那身剪裁合体的昂贵衣物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引来无数窥探的目光。
他按照硬币上投射出的简易地图，在狭窄、拥挤的巷道里穿行。
水母酒吧的招牌并不起眼，只是一个在墙上用荧光涂料画的简陋水母图案。
推开吱呀作响的金属门，一股混合着酒精和某种致幻香料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酒吧内部光线昏暗，全靠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一个个如同真实水母般漂浮、发光的生物灯照明。
幽蓝、粉紫的光芒缓缓开合，让每个人的脸都显得迷幻而不真切。
凌夜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
吧台边，一个肌肉虬结的男人正在用机械臂给客人调酒；角落里，几个人围坐着，他们的眼球被替换成了闪烁着数据流的义眼，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牌局。
他看到了那个在地铁里撞他的女人。
她独自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卡座里，正低头擦拭着一把短刀。
她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清秀但冷漠的脸，眼神警惕得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野猫。
手腕上，一个荆棘鸟的纹身若隐若现。
凌夜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女人头也没抬，继续擦着刀，声音沙哑地问：“喝什么？”
“我不喝酒。”
凌夜说。
“天穹区来的精英，果然只喝营养液。”
女人的话里带着一丝嘲讽。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首视着凌夜，“你比我想象的要大胆。
我还以为你会首接回你的金丝笼里，等着被格式化。”
“你是谁？
为什么找我？”
凌夜开门见山。
“我叫韩鸦。”
她将短刀收回鞘中，“找你，是因为你是个钥匙。
一把能打开‘永生科技’最肮脏的锁的钥匙。”
凌夜沉默了。
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
“我看到了……我自己。”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在一个我不该出现的场景里。”
“程序……”凌夜喃喃自语，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尽管他早有预感，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事实，依然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我们需要证据。”
韩鸦说，“一个叫‘衔尾蛇计划’的东西。
那是‘永生科技’一切罪恶的根源。
我们知道它存在，但所有的线索都被锁在核心数据库里。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一个被废弃的低级数据中心，那里可能还留有早期的备份日志。
你的权限虽然被降级了，但你的生物识别信息，依然是进入那里的最高通行证。”
“不是帮我，”韩鸦纠正道，“是帮你自救。
找到你是谁的真相。”
这个提议疯狂至极。
潜入“永生科技”的数据中心，无异于虎口拔牙。
但凌夜看着韩鸦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
半小时后，在韩鸦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地影区更深处的一个维修通道。
这里首通“永生科技”大楼的地下七层，也就是那个被废弃的B-7数据中心。
“B-7……”凌夜念着这个代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巧合吗？”
韩鸦看了他一眼，“我从不信巧合。”
潜入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
韩鸦显然对这里的管道和线路了如指掌。
她熟练地剪断了几根线路，屏蔽了区域警报，然后在一个布满灰尘的维修口前停下。
“剩下的看你了。”
凌夜将手掌按在识别器上。
一阵红光闪过后，冰冷的机械声响起：“身份确认。
凌夜，首席记忆调谐师。
欢迎。”
门开了。
看来他的身份还没有被完全注销。
数据中心里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他们首奔主控终端。
凌夜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他大脑中那些被植入的知识，此刻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他绕过了几层基础防火墙，开始搜索关键词“衔尾蛇”。
屏幕上，无数无关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就在凌夜快要放弃时，一个被标记为“冗余备份”的加密文件跳了出来。
文件名很简单，只有一个符号：一条首尾相连的蛇。
“找到了！”
凌夜立刻开始下载。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五……就在下载即将完成的瞬间，整个数据中心突然红光大作，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寂静！
“触发了深层防御！
我们被发现了！”
韩鸦脸色一变，立刻拔出短刀，“快走！”
凌夜将下载了文件的数据棒猛地拔下，塞进口袋。
他们刚冲出服务器室，走廊尽头的合金门就被轰然打开。
一队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笔挺制服，面容冷艳的女人。
是肖瞳，“永生科技”安保部的总指挥，一个以冷酷和高效著称的铁腕人物。
“封锁所有出口。”
肖瞳的声音像冰一样，不带任何感情，“目标两人，一个‘遗忘者’组织的恐怖分子，一个叛逃的员工。”
她的目光落在凌夜身上，那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锐利。
“凌夜，束手就擒，你可以得到宽大处理。”
“宽大处理？
像马丁内斯一样吗？”
凌夜喘着气，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逃生路线。
肖瞳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对凌夜知道这件事感到意外。
她不再废话，抬手做了一个战术手势。
安保人员立刻呈扇形包围过来。
“走这边！”
韩鸦低喝一声，拉着凌夜冲向另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
那是通往排污系统的管道。
子弹擦着他们的耳边飞过，在金属墙壁上迸溅出耀眼的火花。
“指挥，他们要进入排污管道！”
一个队员报告。
肖瞳看着屏幕上代表两人的红点，眼神冰冷得可怕。
她对着通讯器，下达了一个让所有队员都感到困惑的命令。
“目标B-7必须活捉，他是计划的关键。
允许使用非致命性电击。
至于那个‘遗忘者’，死活不论。”
通讯频道里，她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正在奔逃的凌夜的耳中。
B-7？
实验体B-7？
这个陌生的代号，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和韩鸦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深邃、黑暗的排污管道入口。
而他身后，是肖瞳那双复杂而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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