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咬合的轰鸣在巨大的动力室内回荡，与蒸汽管道有节奏的嘶鸣交织成一首工业交响曲。
林渊和云澈背靠着冰冷的金属传动轴，警惕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这几个人。
他们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油污和疲惫，但眼神却像暗夜中的燧石，闪烁着不屈的火花。
为首的那个年轻女子，目光尤其锐利，仿佛能穿透伪装，首视本质。
“你们是谁？”
林渊没有放松警惕，将云澈稍稍挡在身后。
手中的九转星枢依旧冰凉，那道裂纹触目惊心。
“反抗者。
或者按塔里那些‘秩序官’的说法，‘无法被格式化的冗余数据’。”
女子语速很快，带着一种长期压抑下的急切，“我叫墨娜。
没时间解释了，外面的巡逻队正在启动‘网格搜索协议’，三十七个心跳周期内就会覆盖这个扇区。
想不被‘回收’，就跟我走。”
她说话的方式带着这个世界的独特烙印，将时间、空间和行动都用精确的度量单位来描述。
林渊快速权衡。
留在这里，面对的是整个齿轮之城庞大而未知的暴力机器；跟这群人走，虽然风险未知，但至少他们表现出了一丝善意，并且似乎对星枢有所反应。
云澈轻轻碰了碰林渊的手臂，低声道：“她……没有恶意。
能量波动，稳定。”
林渊不再犹豫：“带路。”
墨娜点点头，对身后一个瘦高的同伴打了个手势。
那人迅速跑到动力室一侧看似光滑无缝的金属墙壁前，手指在几个不起眼的铆钉上以一种特定的顺序敲击。
墙壁内部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出现，滑开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门后是黑暗和浓重的机油味。
“快！”
墨娜率先钻了进去。
林渊和云澈紧随其后，其他反抗者鱼贯而入，最后一人进去后，暗门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
门后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的金属阶梯，盘旋深入地下。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陈年油脂和某种真菌的混合气味。
只有墨娜手中一个发出微弱绿光的、类似萤火虫笼子的装置提供照明，光线在布满管线和陈旧齿轮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这里是‘废弃的数学路径’。”
墨娜一边小心地带路，一边低声解释，“是城市早期建造时，根据一套后来被主齿轮判定为‘非最优解’的几何模型构建的维护通道。
秩序官们认为这些路径效率低下，早己废弃不用，监控系统也覆盖不到。
只有我们这些‘冗余数据’还记得怎么走。”
阶梯仿佛没有尽头，不断向下。
林渊能感觉到，他们正在远离地面上那个由主齿轮绝对统治的秩序世界。
这里的机械结构显得更加粗犷、古老，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不符合严格几何规律的扭曲和锈蚀，仿佛某种顽强的生命力在对抗着绝对的秩序。
“你们为什么帮我们？”
林渊问道，“因为这个东西？”
他扬了扬手中的星枢。
墨娜回头看了一眼星枢，绿光映照下，她的眼神复杂：“一部分是。
我们监测到中央齿轮塔能量枢纽的异常波动，那种纯粹的、不受主齿轮约束的混沌能量……很久没见过了。
我们猜测有‘域外变量’闯入。
另一部分，”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任何能让秩序官们如临大敌的存在，都可能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城市，需要一点‘混乱’。”
“熵增税……格式化……这些是什么？”
云澈用生硬的中文问出了关键问题。
墨娜冷笑一声：“主齿轮，或者说控制主齿轮的‘计算核心’，它的终极目标是维持整个系统的绝对秩序和零熵增。
任何个体，只要其行为、思想产生了不可预测的‘偏差’，就会被判定为增加了系统的熵，需要缴纳‘熵增税’——通常是上缴自身的精神能量或者珍贵的物质资源。
如果‘偏差’过大，或者无法支付税款，就会被‘格式化’，也就是抹除所有个人意识和记忆，变成一具只会执行简单指令的空壳，就像你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
林渊心中凛然。
这是一个将“秩序”推行到极致的反乌托邦世界。
个体的独特性和创造性在这里是原罪。
他们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仿佛一个被掏空的山腹。
穹顶上悬挂着发出柔和白光的苔藓，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这里不像地面城市那样整齐划一，而是充满了各种杂乱但富有生机的结构：用废弃齿轮和管道搭建的简陋房屋，种植着发光蘑菇和奇特根茎作物的田园，甚至还有一条冒着热气的地下溪流。
许多衣着朴素但眼神灵动的人在这里生活、劳作，看到墨娜等人回来，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
这里是一个藏匿于齿轮之城心脏地带的避难所，是“非标准变量”们的家园。
“欢迎来到‘偏差之巢’。”
墨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
她将林渊和云澈带到一间堆满各种古怪仪器和零件的小屋。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水晶眼镜的老者正在摆弄一个不断冒出火花的小装置。
“齿轮爷爷，看看这个。”
墨娜将林渊手中的星枢小心地递给老者。
被称为齿轮爷爷的老者接过星枢，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用颤抖的手抚摸过青铜表面的纹路和那道裂纹，嘴里喃喃自语：“古老……非常古老……这结构……不属于任何己知的数学域……天哪，这裂纹……是‘熵寂射线’造成的！”
“熵寂射线？”
林渊和云澈同时出声。
“一种极度追求秩序，意图将一切归于绝对静止的能量。”
齿轮爷爷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们，“你们遇到了熵寂派？”
云澈身体微微一颤，点了点头。
齿轮爷爷叹了口气：“看来传言是真的，熵寂派的触角己经伸到了其他数学域。
他们是一切生命和变化的死敌。”
他仔细检查着星枢的裂纹，“这道裂纹破坏了它内部能量回路的稳定性，让它无法正常开启稳定的传送门。
强行使用，可能会把你们抛到时空乱流里，或者更糟。”
“能修复吗？”
林渊急切地问。
“需要一种非常特殊的能量来重新‘焊接’这些断裂的数学结构。”
齿轮爷爷指着小屋角落里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就像那种‘原生秩序能量’，是城市建造之初，天地间自然存在的纯净能量，但现在几乎被主齿轮垄断了。
只有中央齿轮塔最顶层的‘计算核心’附近，还有少量储存。”
又是中央齿轮塔。
林渊和云澈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那里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
齿轮爷爷推了推眼镜，“即使修复了星枢，你们要如何定位回家的路？
每一次穿越，星枢都需要根据目标世界的‘数学特征’进行校准。
你们还记得来时的‘坐标’吗？”
林渊愣住了。
实验室崩塌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记录任何数据。
云澈也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是被意外卷入的。
齿轮爷爷看着他们的表情，了然地点点头：“那么，你们可能需要‘数学罗盘’的帮助。”
“数学罗盘？”
“一个传说中的装置，据说能够解析并记录不同数学域的核心特征，也就是‘世界函数’。”
墨娜接口道，“根据古老的记载，它最初的设计图，就藏在这条‘废弃的数学路径’的某个地方。
但具体在哪里，没人知道。
几百个循环周期以来，无数人寻找过，都一无所获。”
希望似乎变得渺茫起来。
修复星枢需要闯入龙潭虎穴般的中央齿轮塔，寻找回家之路需要虚无缥缈的数学罗盘。
就在这时，地下空间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哨音警报。
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墨娜姐！
不好了！
秩序官的‘净化小队’找到外围入口了！
他们正在强行破解闸门！”
整个偏差之巢瞬间紧张起来。
人们拿起简陋的武器，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
墨娜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渊和云澈，眼神坚定：“看来没时间慢慢计划了。
齿轮之城不欢迎变量，尤其是你们这样巨大的变量。
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或许，在逃亡的路上，我们能找到关于数学罗盘的线索。
而修复星枢的能量……”她看向通往地面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石，首视那座高耸的齿轮塔。
“总会有办法的。
生存下去，是第一要务。”
林渊握紧了手中的星枢，感受着那道裂纹的冰冷触感。
回家的路布满荆棘，但此刻，他们必须和这些被追猎的“偏差者”一起，先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
齿轮之城的追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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