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天光还带着水汽，林苒踩着高跟鞋在玻璃旋转门前短暂停顿，不是为了等保安打招呼，而是给自己短短十秒的心理建设。
大楼里清脆的节拍和咖啡香气，无非是伪装下的另一层战场。
她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第三次确认妆容，唇膏艳红得仿佛要为自己打气。
手机屏幕上那条群消息还停留在昨夜，点开来依旧是HR的通知：本季度新一轮部门主管遴选，业绩考核、公示、民主评议。
下方私聊弹窗闪烁，是隋珊发来的祝贺——“苒姐，前程似锦！”
紧跟着一堆表情包。
林苒失笑。
“前程能不能似锦还不一定呢。”
她用纸巾擦了擦手，推门走回走廊，脚步下意识更坚定了些。
工位区早晨总像演习：人人戴着耳机、对着电脑界面假装专注，实则贴着眼角偷看同事动向。
林苒坐下，孙向南那张永远带着轻浮笑意的脸便隔着显示器探过来。
“林姐，听说你也上榜了？”
他语气随意，打碎了早晨短暂的宁静。
“嗯，怎么，不准备也来个小作文夸夸我？”
林苒拨了一下刘海，声音跟随嘴角的微笑扬起。
他嘿嘿一笑：“不敢不敢，公司今年不都在强调多元包容嘛，女人也该多给点彩头。”
话末拖长了调子，嘴角带着落井下石的畅快。
林苒拎起水杯，慢慢站起来：“既然如此，下次考核你可别赖说男同事备胎身份被人利用，这年代谁还不是打工人？”
周围几个女同事偷笑，有人迅速低头打字，群聊里静悄悄地多出了无声的支持。
孙向南皱了下眉，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神情。
部门例会在十点。
“本季度晋升考评由王总首接主持。”
HR小杨语速极快地总结议程，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靠窗的王总——中年西装男，嘴角含着惯常的和气微笑。
林苒心里冷笑，他这笑容有几分像贴在包装上的安全认证标。
会后，孙向南在走廊巧遇林苒。
他神色故意神秘：“有人说你啊，升主管可得靠点什么‘优势’——你懂的。”
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试探和轻蔑。
林苒斜睨他一眼，笑意不减：“如果是长得好看请主管吃饭能升职，这公司早就长了一堆小三肚腩，你不行不怪别人。”
说话间，她扬一扬下巴，步伐干净利落。
陆续有闲言碎语在茶水间发酵。
“你别说，其实还是看重稳妥呗，又不是男同事没能力。”
“男的管团队都上道，女人就爱事。”
……细细碎碎的刻板印象像墙上的漆，新潮母题下泛旧的底色。
午休时，隋珊坐林苒对面，掏出便当小声说：“你别放在心上，大家都会讲点风凉话，但其实心里挺服气你的。”
她声音小得像是怕被风带走似的。
林苒叹了口气：“服气不服气不是嘴上这点事。
有时候他们就是觉得，不管你多拼，女人做到这位置都像是走了后门。”
隋珊咬了口鸡胸肉，压低声音：“其实你知道吗，男同事都挺怕你的。”
“哦？”
林苒扬眉。
“怕你槽点太多，怼人从不回头——上次孙向南被你‘卷’了一下，私底下叫你职场斗士。”
林苒忍不住笑了。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最近关注的“她世界”女性联盟社区，刷到昨晚新推送——“别理办公室谣言，升职靠业绩，刻板印象靠反击！”
帖子下方评论数百条，几乎全是女性匿名自述，既锋利又扎实。
她突然觉得心里敞亮不少，这一刻决定要更主动些。
下午HR面谈。
小杨试探性地问：“林苒，你认为你最适合主管岗位的理由是什么？”
“能力第一，团队第二，其它的……或许还需要带点幽默感吧？”
林苒挑挑眉，“女主管不止要业绩出色，还得能怼得住闲话。”
小杨忍俊不禁，点点头，却依稀带着点为难的神色：“王总其实……他还是更习惯男性风格的管理。”
林苒顿了顿，笑容仍在，却多了几分讽刺：“也就是说，‘男性’本身就是加分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快。
小杨移开视线，咬唇不语。
林苒了解，面子工程做得再好，风气短时间没那么容易改变。
可她也明白，光是忍让永远不会让天赋和努力被看见。
她回到工位，合上电脑，心头却愈发坚定。
这荒谬的筛选标准，越发让她想要打破。
临近下班，茶水间被低语填满。
林苒端着空杯子进门，恰见孙向南一伙人聚在一起。
有人忽然道：“反正她升不升，咱们该干嘛干嘛，女人嘛早晚得考虑结婚生子，不会真指望她能带好团队吧？”
林苒没吭声，径首走到开水壶前。
滚烫的热气雾化了她的侧脸，她把水杯灌得满满的，转身环视每一个人，嘴角带笑。
“各位，讨论人事八卦倒是挺有专业精神，下次有需要我可以首接写材料给你们看，”她一字一顿，“反正闲话多了也不涨工资，不如多做事，让公司亏不起。”
空气猛地凝固。
孙向南憋红了脸，有女同事偷笑，有男同事低下了头。
林苒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傍晚，沿着城市的高架走廊，她独自一人行走，背包里是升职考核流程单，以及那本卷角的《女性主义进阶指南》。
远远街头的霓虹把她背影拉得很长，结局尚未揭晓。
林苒抬头看向暮色，不动声色地在心底描摹下一个目标。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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